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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寒夜

· 武侠版网吧之夜

 


钱塘镇今日下了场蒙蒙雪。

这雪下得不起眼,落到地上未等积厚便化干净了,一派纯良无辜的模样。但凡有点经验的商旅都深知这种天气的险恶。融化的雪水会搞得道路泥泞、车马难行,最难受的是迎风赶路时,冷风裹挟着冰渣子直往人的领口袖口里面钻,寒意刺穿皮肤渗进骨髓里,不消半刻便冻得人打哆嗦。

那是种能将人由内到外冻透的冷,无论多厚实的棉衣都扛不住。

兴欣客栈的老板娘陈果走到门边,探头看看外面黑沉的天色。仍在落雪的街上连只鸟儿都不见,更别说行人了。陈果打了个呵欠,对着堂里守着炭火的伙计吩咐说:“看这样子也不会再有客人来了。早点闭了门,你也歇着去吧。”

伙计应了一声,却是懒懒地没动弹,依旧缩着肩膀、揣着双手窝在炉子前。老板娘蛾眉一竖,正要发火,忽又想起半月前自己招下这个伙计的时候。那天也是这么冷,风打在门板上发出拳头擂过一般的声音,怪渗人的。她正要栓门,却发现一个衣衫破败、面容憔悴的男子蹲在门口避风,看样子像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陈果一时心软,便给了他一碗热茶,叫他进到屋里烤烤火。

“你是从哪里来的?”陈果这样问。

男人不说话,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陈果一惊,连忙抓住男人的手臂问:“你是嘉世城的人?有传言说,嘉世的‘斗神’前几日身陨,此话可当真?”不等男人回答,她又颓然地松开了手,黯然道:“我原是不信那些流言的。‘斗神’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一人当关,八方贼寇不敢来犯,岂是说陨落就陨落的?可是这两日我见了太多从嘉世城跑出来的流民,这在‘斗神’在时是从未有过的事,教我也不得不相信了。只是可惜了一代斗神……唉……”

陈果说不下去了,掀起粗布袖口擦了擦眼睛。男人苦笑一下,放下茶碗,拱手一礼道:“在下叶修,多谢老板娘的款待。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老板娘,你索性好人做到底,收下我做个打杂跑腿的伙计呗。”

陈果纵使心有凄凄,此刻也被男人的厚脸皮和顺杆爬的态度给气笑了。“你?”她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目光停留在男子的左腿上。那条腿自进屋后一直僵硬地伸着,似乎是跛的。

“新伤,养几天就好了,不耽误事。”名为叶修的男子解释着,“如何啊老板娘?收不收?”

陈果无语。索性自己店里的确缺一个打杂的,那叶修虽然腿脚带伤,看身形却也像个练家子。便答应了。半个月下来,这个新伙计虽然说话没遮拦了点,干起活来倒也还算利索。再加上她对叶修的遭遇心怀恻隐,如此一来,老板娘也就对此人偶尔的不听使唤睁只眼闭只眼了。

回忆完旧事,陈果看看蹲坐在炭炉前的男人,终是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自个儿回房去了。

都是苦命人,何必互相为难呢?这般寒夜,那人的伤腿怕是不会好过。罢了罢了,便由他留在那里烤火去吧。



待到老板娘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叶修躬下身,往火里添了几块炭,侍弄两下,让炉子烧得更红旺些。些许黑灰沾到了手上,他浑不在意地往满是炭屑的袄子上蹭了蹭,反倒把手搞得更脏了。

少顷,男人抬头看了看屋外。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几处模糊寂寥的树影,一个活物也无。叶修却像是被这场景逗乐了,低笑了几声,扬声道:“人都走远了,你还鬼鬼祟祟、贼似的作甚?”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影从树上一跃而出,燕儿般轻巧地落了地。来人身穿玄色夜行衣,腰间系着一柄长剑,脸上用一块帕子遮得严严实实,倒真应了叶修先前那句“贼似的”形容。那玄衣人大约是在外面躲得久了,衣服的肩背处已经被风雪濡湿,却仍迟迟不肯进店,站在门口谨慎地张望。直到叶修冲他点点头,他才松了口气似的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压着声音抱怨:

“我这幅样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说说你,藏在哪里不好,非要藏在客栈。你不知道客栈里最是人多眼杂?我可不像你,江湖上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若不警醒着些,被旁人看去了,顺着线索来寻你怎么办!”

区区三五步路的功夫,玄衣剑客的抱怨话已经倒出了一箩筐,直教人听着就头大。而叶修却好像很习惯了似的,不疾不徐地拿起煨在炭火上的铜壶,倒出一碗热茶递到玄衣人手里,淡淡开口道:

“正是因为此地人多,我才好在这里鱼目混珠。嘉世的人正忙着满山遍野地搜寻‘斗神’的尸首,断不会料到我这会儿会躲在钱塘镇的小小客栈中。”

万万想不到,那个落魄潦倒之下投奔来的杂役伙计,竟然是传闻中已然身死的‘斗神’!再看那个玄衣剑客,此时已经解下了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如若此刻有江湖人士在场,一定会第一时间认出:这便是与‘斗神’齐名、有‘剑圣’之称的蓝雨副阁主,黄少天。

黄少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叶修的话不置可否。他把茶碗捧在手心里暖了会儿手,然后将碗碟送到嘴边。才喝下一口,黄少天便“噗”地把嘴里的茶水都吐到了地上,“呸呸”了几下,皱着眉头埋怨:“你给我的是什么水?一股子土腥味,难喝死了!”

“山野小店的粗茶,自然比不得蓝雨用泉水煮出的上品乌龙。”

“你平日里喝的就是这个?”

叶修不答,取过黄少天手中的茶碗,将里面有些温了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碗热的塞回那人手里,又把铜茶壶放回炭火上。做完这些,他才缓缓开口:“我托你寻的东西呢?”

黄少天撇撇嘴,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丢给他:“喏,都在这里了。难得你找我帮一次忙,怎么搜罗的净是些不入流的玩意?害得我替你办事还要偷偷摸摸。若是让别人知道我放着蓝雨藏宝阁里的珍品不用,反而寻来了这些破烂,我堂堂‘剑圣’的面子往哪里搁?不许说出去啊,说出去我弄死你!”

叶修不理会他的咶咶而谈和虚有其表的威胁,径自打开包裹,逐一检查起其中的什物。他托黄少天找的多是些琐碎的东西,内容多且杂。虽然没有太多稀罕物,可若要在短时间内无遗漏地找齐也绝非易事。叶修手中的包裹,不但备齐了他的全部所需,一些细小容易遗失的部件还特意准备了多份,用绸布妥帖地包好了。

这是黄少天独有的细致,掩藏在他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能体察一二。

叶修看过一遍,把包裹原样包好,收进贴身的衣袋里,再一抬头,就见黄少天正目不转视地盯着他,剑锋一样的双眉紧紧敛在一起,皱成一个惹人发笑的疙瘩。叶修忍俊不禁,探出一只手,像是要替那人揉开纠结成一团的眉毛,却在半道上看见自己指腹上沾着的黑灰,只得无奈地把手又落了回来。这番动作落在黄少天眼里,眉头蹙得更紧了。

“老叶,”他捉住叶修的手,神情切切,“何苦要委屈自己?”

叶修垂下眼,看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语气是一贯的轻描淡写:“日食三餐,夜卧六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黄少天急急争辩,“你同我回岭南去。那里是我的地盘,没人敢动你。若是有什么我办不到的,还有我们阁主,我一定能说服他帮你。跟我走吧老叶,有我陪着你,总好过你一个人……”

他愈说愈激动,一不留神手臂打在了叶修的左腿上,引得叶修眼角一颤。虽然他极快地调整好了表情,可是黄少天的敏锐有岂是寻常人所能比拟,那短短一瞬间的神色改变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黄少天眯起眼:“你的腿怎么了?”

不等叶修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弯下身,小心地挽起了叶修左腿的裤管。眼前所见让他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呼吸蓦地加重。

那是一道贯穿整条小腿的伤,疤痕从膝盖一直延伸到踝骨。伤口很窄,但是极深,是以很难愈合。伤痕处的血肉微微向外翻卷着,泛着可怖的青色,一看就是被极锋利的神兵所伤。

黄少天目眦欲裂,牙关紧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是却邪……他们居然用却邪对付你!”

“看起来严重而已,已经不妨事了。”叶修安慰道。

“你闭嘴!”黄少天吼他。

若是放在平时,由素来聒噪的黄少天口中说出的“闭嘴”断是无人会听的。可是这一回他明显动了真火,面部线条绷得死紧,额角青筋迸出,金刚怒目,好似地底爬出的修罗。叶修被他这般气势一震,也只好闭上嘴巴,安静地任凭摆弄。

黄少天深吸了几口气,将叶修的伤腿架在自己膝上。他的手有些颤抖,尝试了几次才从最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只精致的蓝色小锦囊,把里面的药粉尽数倒出,小心地涂抹在叶修的伤口上。伤口太长,药粉又有限,黄少天既怕涂多了顾此失彼,又怕涂少了药力不足,紧咬着下唇,鼻尖上沁出一层薄汗。好容易上完药,他又除去上身的夜行装,露出雪白的里衣,拆下一只袖管,用剑裁成二指宽的布条,仔细地将伤处包扎妥当。

屋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炉中的炭火不时爆出一两枚火星,发出稀碎的噼啪声。

最终还是黄少天先开了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修叹了口气:“常言说狗急跳墙,穷鼠啮狸。嘉世此番是铁了心想要置我于死地,你若插手,恐怕也难全身而退,搞不好还要连累蓝雨……”

“你的意思是说我贪生怕死咯!”

黄少天站起身,对叶修怒目而视。他的外袍还未来得及系好,露在外面的皮肤因为寒冷呈现出霜雪一般的青白色。然而他的耳朵却被怒火烧得通红,几乎同那炉子里的热炭一个颜色。

“上次分别时,我是如何对你说的?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水里就水里去,火里就火里去,决不能皱半下眉头。老叶,这么些年来,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

他说不下去了,背过身子,只留给叶修一个单薄的背影,因为严寒或者盛怒微微打着颤。

半晌,黄少天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一件带着体温和炭灰的袄子轻轻落在了他的肩上,一双手自腰后伸出来,细细地将他散着的衣扣一一系好。

“少天。”叶修的声音自他耳旁很近的地方传来,“你甘愿为我赴汤蹈火,而我又怎能忍心看你往那刀山火海里闯?你说我在这里过得委屈,可是这大半个月来,我不为寒冷所苦,不为居室简陋所苦,不为粗茶淡饭所苦。唯独想你太苦了。所以才寻了个由头,叫你风雪夜里跑这一趟……我这样说,少天可明白我的心思?”

黄少天不答腔,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好似僵成了一块石头。

叶修故意逗他:“看来这一晚也不该叫你过来的。堂堂剑圣被风雪迷了眼,竟学起女儿家垂泪呢。”

“谁流泪了!”黄少天慌里慌张地抹了把脸,忘记自己身上披的是叶修的袄子,蹭得满脸炭污,却是误打误撞将脸红遮去了,梗着脖子争辩:“我、我不过是在欣赏今晚的月色!”

屋外黑云遮月。

二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黄少天后撤一步,分开些许距离。

“我该走了。”他嘴上这么说着,眼中却显出一望而知的不舍:“我此番是背着其他人悄悄出来的,再不回去,恐怕会被发现。”

叶修了然地点点头,替怀中人又拢了拢衣襟。

黄少天攥着叶修的袖子不肯撒手:“你一定要好好的。”

叶修轻笑:“这个自然。”

“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黄少天神色认真。

叶修分出一只手,解下黄少天剑上的剑穗,举到他眼前晃晃:“这个留给我吧。”不等黄少天发问,他又补充道:“就当是你陪我赏月了。”

黄少天被他刻意重读的“赏月”二字激得面上一红,甩下一记眼刀,脱下叶修的袄子丢进他怀里,转过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当中。



待叶修收拾好厅堂、门闩落下,已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了。他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同铺的另一个伙计正将睡未醒,听到动静咕哝了一句:“这么晚,你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叶修说着,将衣袋中的包裹收拾好,剑穗贴着心口放着,“只是贪看今晚的月色。”

窗外,已是雪后初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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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互诉心意那段,少天的话摘自金庸,老叶那段改编自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信。

之前做了这个,可是似乎没怎么引发共鸣,遂写这篇文捞一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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