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唧就是哼唧

【叶黄】不期而遇

·私设如重峦叠嶂

 

 

大扫除实在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事。

然而在每一个岁末将至的日子，每个家庭却都不能免俗地要来上这么一遭，把藏匿在犄角旮旯的细碎灰尘通通翻腾出来，也算是给过去的一年做一个别样的总结。

叶修抱着一摞待洗的床单被罩朝卫生间走的时候，忽然觉得家里似乎安静得有些不正常。他的脚在半空中转了个向，抱着一堆织物就来到了书房门口。果不其然，黄少天正背对着门盘腿坐着，很专注地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东西，用来擦拭家具表面浮尘的抹布被他随手丢在了一边。

“哟，偷懒呢？”叶修揶揄了一句。

黄少天飞快转过身，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看。叶修也因为他的姿势变动看到了之前挡在黄少天身后的东西：一个不大的纸箱，封口处的快递单已经被撕开了。

“老叶老叶！快过来看看这个！”黄少天很兴奋地招呼道。

叶修走过去，先是瞄了一眼纸箱上仅剩的半张快递单，寄件人那里写着叶秋的名字。纸箱里面显然已经被黄少天“洗劫”过一遍了，几个旧笔记本、一台颇有年代感的掌机、还有几本封面有些破了的的中小学生优秀课外读物散乱地支棱着。叶修随手捡起一本笔记，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叶修”二字，其中那个“修”字与网络上炒到千元一张的国家队领队签名如出一辙。

好像几个月前，叶秋的确说过要寄点东西过来的。只不过那会儿他和黄少天一个忙着钻研新一届世邀赛国家队出战人员名单，一个纠结退役后转业问题，谁都没顾得上搭理这茬，快递寄来后就一直扔在角落里积灰尘。没想到一次大扫除竟然让它得以重见天日。

“我还以为这些东西早就没了。”叶修随口感叹了一句。换作是一般人收到这样一箱童年旧物，必然少不了一番长吁短叹，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可叶修哪里算得上是一般人呢，生长于一个过分严苛的家庭，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是逆着长的：前十五年兢兢业业活像个中年人，离家出走接触了荣耀后才重新燃起了专属少年人的热血，再后来认识了某个过分活泼的小剑客，两个人你来我往吵吵闹闹，幼稚起来堪比幼儿园小朋友。

虽然叶修小朋友对这份包裹不上心，不代表另一位好奇心爆棚小朋友也这么想。

“看这个看这个！”黄少天几乎是把一样东西直接塞到了叶修的鼻子底下。熟知这位小爷兴致来了从不轻易罢休的脾气，叶修心道今天的大扫除恐怕是要延后了。他把手里的被单往旁边一搭，学黄少天的样子坐在了地上，接过他手里的一个硬壳本子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相册，主角毫不意外的是叶修叶秋兄弟俩。打开的那一页上，画面正中央的双胞胎穿着一模一样的衬衫短裤，姿态神情却是迥异：一个站得笔直、面向镜头表情严肃地比v，另一个明显心不在焉，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面，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照片的背景是绿树掩映下的一座石塔，以及塔下面一片黑压压攒动着的人头。

不过是一张典型的游客照罢了，叶修挑起一边眉毛看向黄少天，有点不明所以。

“再仔细看看！认出这是哪里了吗？有没有产生点什么联想？”黄少天试图循循善诱。

“几棵树一座塔，这特征也太模糊了吧。”叶修表示完全不想动这个脑子。

“靠，你自己去过的地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黄少天叫。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记不清了。我那会儿看起来有……十二？十三？”叶修仔细打量了一下相片中的小少年，不太确定地说道。

黄少天撇了撇嘴，分给叶修一个嫌弃的眼神，张口报出了一个日期。叶修看了他一眼，把相片抽出来翻开背面，左下角一行娟秀的手写体小字标注了拍照的时间地点，竟然和黄少天所说的分毫不差。

叶修这下是真的惊着了。在相片背面留下注释是叶母以前的习惯，在数码相机当道的今日早已用不上了，黄少天肯定是不知道的。就算他从哪里听说过，这张照片在叶修取出之前与底卡纸上的淡黄色痕迹贴得严丝合缝，绝无被移动过的可能。

“你怎么知道的？”叶修问。

黄少天很得意地扬起了鼻子，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G市白云山，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第一眼看就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瞧，居然发现了这个！”

黄少天伸出手指点了点相片角落里的游客群。叶修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发现黄少天锁定的目标是人群中的一个小孩子，因为在挥着手激烈比划着什么的缘故有些模糊，身上一件明黄色的T恤倒是十足惹眼。

“这个是我！怎么样没想到吧？”黄少天宣布道，一双眼睛被满溢出来的兴奋情绪渲染的闪闪发亮：“那天正好是我小学死党的生日，我还特意穿了最喜欢的一件T恤呢。我也是因为这衣服才多看了几眼的，心想谁眼光这么好品味和本剑圣一样高，仔细一看果然是我自己啊！”

“这也太巧了吧！”叶修感叹着，凑近了仔细去看那个画面角落里的小人。可惜这张照片拍摄的时机实在不太巧妙，正赶上小黄少天比划到激动处，整个人像是打上了高糊马赛克，连五官都看得勉强。也不知道黄少天究竟是凭着怎样一种直觉认出他自己的。

叶修前后翻了几页，仔细检查了同时段的另几张照片，却再没有看到那个明黄色的小身影入镜。黄少天盯着唯一那张看不清脸的伪合照看了好一会儿，也是有些不甘心。

“我记得我们当时也拍了不少照片，我去找找！”

黄少天一个骨碌站起身，跑到一架摆满了各式手办的书架前翻找起来。当初他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零碎，没怎么整理就一股脑堆到书房了。好在相册这种东西大多比较显眼，无论是高度还是厚度都很容易和普通书籍区分开，所以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颠颠儿地折回叶修身边。大概是先前在地板上坐的时间有点久了，黄少天的手有些凉，但又不愿意规规矩矩地坐到椅子或者沙发上。叶修只好把刚从床上拆下来、还没来得及进洗衣机的床品四件套扯过来，很不讲究地垫在屁股下面，两个人头挨着头肩碰着肩，一起翻看黄少天小朋友的童年相册。

这些照片叶修也是头一回见。同样是比剪刀手的游客照，黄少天却是拍出了和叶氏兄弟俩全然不同的效果，爬高爬低跟个猴似的，嘴角恨不能咧到耳后根，深色的汗渍从T恤衫的领口一路洇到了前胸。

虽然小叶修当时的衣着不像小黄少天那样显眼，但是一对双胞胎站在一起还是很有辨识度的。然而叶修和黄少天把背景画面中的人头挨个数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小叶修的身影。

黄少天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毕竟“十几年前的老照片里惊现未来男朋友”实在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事件，出现一次还姑且能称作惊喜，若是一而再再而三那就成玄幻小说了，放到x乎上一准儿会被人当成是“分享你刚编的故事”的优秀范本。

“算啦算啦，做人不能太贪心是不是？有这一张已经蛮好的了。改天拿去做个数码修复，放进相框里摆起来，也算纪念一下咱们的第一次相遇。不过老叶，你这张照片上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出来玩的。”

“本来也不是玩啊，是我妈知道山上有佛塔就一定要上去拜拜。哪像你，和朋友一起过生日这么开心。”叶修一边说，一边把相册举到黄少天脸侧，黄少天很配合地露出了一个和十几年前的小少天一样的又大又晃眼的笑容。

“把你挂墙上当年画吧，多喜庆。”叶修评价。

“滚滚滚，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黄少天不满地哼哼，一把挥开叶修举着相册的手。一张照片从相册夹页中滑出，叶修捡起来，发现是一张明显大了几岁的黄少天的单人照，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

“这是B市实验小学的校服？”

“什么？哦，那个啊。”黄少天扫了一眼撇撇嘴，情绪似乎不高，“嗯，好像是吧。”

“怎么都没听你说过？这可不像你。不会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吧？没事儿，说出来哥帮你报仇。”

“靠靠靠，我像是那种需要靠别人帮忙报仇的人吗？”

“嗯，那就是真的被欺负了。”叶修作出结论。黄少天这人虽然平日里话多，可当真难过委屈的时候却总爱憋着不说。可想而知，这段被藏得严严实实、叶修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历史一定不怎么愉快。

黄少天被堵得哑了火，只好翻一个白眼讲起了故事。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工作调动所以全家搬去了B市，我也就跟着转学了。那时候我普通话说的不标准，别的小孩总是拿这个取笑我。那时候我隔三差五的就要和别人打一架，最严重的一次脑袋差点被开了瓢。我爸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一个学期不到我们就又搬回G市了。”

黄少天一边说一边撩起刘海，给叶修看他额角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疤，随后又有点不自在地吐槽：“行了行了，满足你好奇心了吧。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讲的。”

叶修笑了笑，替他理了理头发：“其实我没有好奇这件事，是你自己要讲的。”

“靠！你诈我啊！”

“你自己嘴快，还好意思怨别人？”叶修火上浇油，惹得黄少天作势要打他，这才说了实话。

“其实我家原来就在实验小学边上，就隔一条街。”

“真的假的？”黄少天狐疑。

“骗你干嘛？”叶修笑，“你记不记得，从小学正门出来往西……往右走，有一个门口有警卫站岗的军属大院？”

“……我只记得有一家味道很不正宗的奶茶店。”

叶修汗颜。作为一个从小不爱吃甜食也从不关注小吃店铺的人，他对黄少天口中的奶茶店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印象，只好再在脑中搜索其他地标。虽然年代已然久远，但叶修再怎么说也是在那片街道生活过十多年的，昔年的街景就像小时候背诵默写过的课文，你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可一旦起了个头，却发现自己仍能记起大概。

一开始只是叶修一个人在说，后来黄少天也加入进来了。虽然他在B市生活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但因为缺少玩伴，他的课余时间大多都用来一个人四下晃荡，以致他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也不逊于叶修太多。养了条哈巴狗的水果摊，摆满圆胖白瓷瓶子酸奶的小卖部，每天傍晚落满乌鸦的槐树杈……记忆的碎片如同拼图，被两人你一片、我一片地补充完整，拼接成一幅略微泛黄、却又不失生动的图画。

“街角那家包子铺，我原来每天早上都在那里买早餐的！”

“嗯，我也买过，不过我更喜欢隔壁那家卖油条的。”

“那你放学之后都干什么呢？街心花园去过吗？我不想回家的时候就去那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那个花园啊，小点也特喜欢，带进去拉都拉不回来。我有时候就把它拴在路灯上，自己跑去游戏厅打游戏。”

“虐待动物啊你！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像狗！”

……

这种感觉多么神奇。原来早在无数个不经意间，他们已经相遇。不过人生不就是如此吗？生活在同样的世界，所有人脚踩同样的土壤呼吸同样的空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经过彼此的生命。

黄少天念叨到一半停了下来，对着叶修感叹。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认识你，我就不会因为没朋友整天打架搬回G市了。你离家出走的时候也可以直接住到我家来，我爸妈是绝对不会阻止别人打游戏的。”

“我们可以一起建号开荒，一起在网游里叱咤风云，甚至一起组一个战队也说不定！那样的话，联盟冠军肯定就没有微草霸图轮回他们什么事了，全都是咱们的！”

“我们还可以早一点谈恋爱。我十二，你十五，多清纯的一对啊。哪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已经是个老腊肉了，还是被烟熏过的那种，卖相都不好了。难怪我们折腾了那么久才在一起。”

如果早点认识就好了。明明曾经靠的那么近，白云山那次是，B市也是。都说无缘对面不相识，他们两个大概是上辈子擦肩的次数没够，所以今生才会这么兜兜转转，白白浪费好几年的光阴。

黄少天开始只是随意说说，到后来却真把自己给念叨委屈了。他把脸埋在叶修的肩上，小孩子耍赖似的蹭着。叶修哭笑不得地揽着他，又是揉搓他的后背，又是隔着头发亲吻他额角的旧伤疤。直到黄少天这番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退下去一些了，他才把人扳起来四目相对，直到两人都不自觉地微笑开来。

他眼里晃动着的，是当年哪个倔强的小孩儿，身上脸上沾满了打架时弄上的土，嘴里却还要不服输地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叫骂。

他眼前浮现的，是昔日某个半大的少年，衬衫掖了一半到裤子里，手里牵着遛狗绳，一双眼睛朝着不远处游戏厅的霓虹招牌不住地瞟啊瞟。

往事历历在目，青春的回忆犹在心间。往日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时间埋下长长的伏笔，待到虚幻的光影如烟雾般散去，如今眉间眼底，所见的只有眼前在一次次曲折中独自坚强成长、最终被时光打磨成最美好形态的爱人。

“对不起，毕竟当时谁都不知道，路过的是我男朋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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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一句话改编自《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感谢评论小天使拯救我金鱼般的记忆力orz

二十四，扫房子。赶在这一天的尾巴上发粗来了超开心！

写这一篇的起因是我自己突然想嗑竹马竹马，然而写着写着脑洞就歪到了奇怪的方向〒▽〒